大学往事

九满 2023-01-30 网络

一九八四年九月,我从乡下去往省城长沙,进入长沙交院就读。

学校在长沙的黄士岭。当我七转八拐,风尘仆仆地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没有想象中的霓虹闪烁、车水马龙,迎接我的是一条被雨水和车辆蹂躏得形态狼狈的沥青马路,一大片灰头土脸的顶端便是我们的校园。校园周围是一些民居与菜地,我似乎并没有走出多远,从乡下又到了乡下。

在校园稍微适应后,刚来的失望很快就被崭新的校园生活冲刷了。这种崭新,不仅体现在校园环境与设施上,还有一种内在的气韵。是的,我很快就捕捉到了这种气韵。

校园里,又安静又蓬勃,显得朴实与神秘,师兄学姐们抱着书本或者吉他,有的步履匆匆,有的气定神闲,有一种莫名的我无法抵达的底气。是的,底气!他们,就是传说中的天之骄子吧。

    这里的老师,年长些的,都是一些博学讲究的样子。年轻的老师,他们应该大学毕业不久,好像被阳光照着,眼神熠熠,带着一种又昂扬又傲骄的光彩。我们的辅导员高老师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充满阳光的心就像清澈见底的小溪,此落彼起的笑声犹如波光粼粼如果你愿意稍作停留,可以看到溪水中的水草水草下的卵石卵石上的青苔。如果有意无意往溪水中扔下一颗石子,你也得准备好承受水花四溅。

校园里的建筑物乏善可陈,只有图书馆大楼还算宏伟漂亮。初来乍到,新生们不约而同地选择图书馆作背景,拍摄大学生涯的第一张照片,然后寄给远方的亲人、曾经的同学,以此弥补我们对学校的失望,告慰我们潜藏心底羞于承认的虚荣心。尽管楼外昭然悬挂着“图书馆”烫金字样,其实里包含了综合办公室、电教室、自习室等。图书馆反而只占很小一块区域,而且节假日不开放,似乎也没什么好书。然后是阅览室,有各类报纸、杂志可供阅读,但通常大家把它当作自习场所。

那时我们一般背着书包吃早餐,上课就把餐具放课桌下的抽屉里,最后一节课结束还差十来分钟的时候,后排就有人用饭勺叮叮当当敲着饭盆,然后敲的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响,老师便笑笑提前放我们奔向食堂。那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我的菜总是围着那几道素菜打转。于今,我还记得红烧豆腐那道菜,勾了薄薄的剁辣椒,豆腐滑嫩,汤计浓郁,口感咸鲜,撒了葱花,特别开胃。食堂师傅实实的一勺下来,稠稠地浇在饭面上,汤汁渗入饭粒,美味得很,它几乎统治了我整个大学时期的胃。

许多个中午,我捧着饭子,在宿舍前的橱窗或宣传栏边,看那里展览的校友的书法或绘画,有相识的,也有不识的。看着看着,心上一片惶恐,原来,这个学校里,有我的很多校友,他们的时光成片成片地在纸上墨上度过,像成千成百亩的向日葵在阳光下,专注而安稳地盛开。

下午没课,时间全靠自己安排,饱经十余年密集的课堂之苦,这成了我们最可消受的妙处大把可供挥霍的时光,有点让我们不知所措。有人在足球场踢球,有人在小树林里聊天,有人窝在宿舍的床上消磨青春,有人坐公交车到市里转悠,也有可敬又可怜的同学呆在阅览室里钻研功课。

与我同室的同学大多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与优越感,这种自信与优越感,让大家显得落落大方、生龙活虎。

来自广西的卢坚,板寸头,一脸憨厚的笑或者不笑。课堂上他流利地咕哝着我怎么也听不懂的英语,但外教听起来似乎毫不费力,令我不得不时常把看他的视角半信半疑地往上调高那么几度。

阿美,一个在大海边长大的渔二代,入学头两年,无论成绩还是才艺都不显山露水,可不知不觉中,他得体的微笑和举止显示出融冰穿石的威力。他的个子不比我高多少,也不显得多壮实,可他身上的肉硬得简直就不是我们中国人的我曾试图用两只手搬倒他一只手,却痛得自己直甩手。

老茂一个自强自立的安徽男生。大学四年基本靠学校发的每月十几元助学金支撑着,学习成绩却是特别的出色。他的父亲早逝,考上大学后村长主动把女儿许给他,要强的母亲扬眉吐气。入学不久我就在他的书包里见过他女友的照片,快毕业的时候好像他也有过一点犹豫,是不是有女同学喜欢他了我不清楚,反正优秀的男生总是更讨女喜欢吧。

本万,小而匀称的身材,圆圆的小脸上长着两只圆圆的大眼,像不断涌出笑意的温泉。他在班上人缘一直很好,成绩也不错,如果当年的班长书记是民选,估计他是热门。不过虽然在校期间他和几漂亮女生走得近,却没见他和谁热乎到拉手的程度,直到大学毕业,我也没见哪个女生到我们寝室来“宣示主权”

而我呢,除了不着边际的文学与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有什么呢!我的时光被我的淡漠和疏懒切割得支离破碎。我上课几乎不用心听,每考试,学习成绩总在及格线上载浮载沉。那些勤奋的时光,是别人的。而我,经常旷课泡在宿舍里构思作品,随时准备创作一部震惊中外的巨著。可是,我这个可怜的诺贝尔文学奖的妄想者,只能选择躲在蚊帐,鬼鬼祟祟地思索着我那部惊鸿大作,偶尔也偷偷码上几个字。我的床下永远都有报废的纸团,那是我这个伪作家不时从蚊帐里扔出的废品,它见证着中国第五大名著即将诞生的构思进程。这世界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斩钉截铁,赌我这辈子不仅没有那部名著,甚至连几行“啊,大海”的小诗都不会有。所以,四年大学生活,像一只麻雀错误地混进大雁群里,反令大雁们惊愕着也困惑着。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同学们已各自不同的舞台上演绎各自独特的人生。宏渊,经过多年的摸爬滚打,成了母校的掌门人;国林,努力钻研桥梁施工技术武汉一家大型民营企业总工程师个人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国家专利就有二十多项;本万,在官场上混得如鱼得水,成了武汉一家设计集团的董事长……至于我,真的没有像大学时代梦想的那样成为作家,而是贴着地面,过着之前就能想到的平凡生活。一些同学聊起来,会说,你那时候多文艺多骄傲啊!我吃了一惊,笑了笑,有吗?我有什么可骄傲的呢!也许是恰好用了一种貌似文艺的方式,掩饰与武装自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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